魏金道,“这是呢料。” “唉哟,这料子可真新鲜,在乡下再没见过的。”陈二婶大呼小叫的惊叹着。 陈萱把料子裁好,再裁好里子,就开始坐在一畔做针线了,陈二婶则是寻机打听,“这是亲家给我们萱儿置办的?” 魏金角一翘,“哪儿啊,要是公里出这样的好料子,每人都裁,这得多少钱?这么一件大衣的呢料,外头就得五块大料,是二弟买给二弟妹的。” “唉呦呦,五块大洋!”陈二婶的两只眼睛里仿佛都出现大洋的银光来,她忍不住又摸了一把,“这一件儿衣裳,就顶我们家里一头牛了!唉哟哟,萱儿,你这可以把一头牛穿身上了!你咋这么大福哪!” 陈萱闷头做针线不说话,陈二婶倒不奇怪,陈萱一向话少,在家时一也说不了一句话的,只是叫陈二婶不服的是,这么个活哑巴,怎么就有这样的大福哩! 这可找谁说理去啊! 陈二婶把陈萱裁出的衣料片摸了又摸,那叫一个不释手,没忍住就跟陈萱说了,“萱儿,你大妹妹的亲事定了,她这辈子,要是能穿件儿这样的衣裳,也就值了。” 陈二婶这话一出,魏金险些没忍住,虽然这是她二弟给陈萱买的,可陈萱进了她们老魏家的门儿,这就是老魏家的人,陈萱的东西,也是她们老魏家的东西,这陈家婶子是什么意思?要衣裳啊!陈二婶子时不时的打量陈萱一眼,按陈二婶子的经验,她这样一说,陈萱必然要把这衣裳给她的。魏金也是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萱,只要陈萱一点头,她这个大姑可不是摆设,到时别嫌她说话难听! 结果,就在陈二婶和魏金两个人四只眼睛的灼灼注视下,陈萱仿佛一无所觉,她就那样,平静的做着针线,着衣裳,连半个字都没说。 陈二婶心下暗骂,这没用的哑巴! 魏金则是意的瞥陈萱一眼,然后,带着一抹胜利的神在陈二婶那张渐渐聚集起黑气的脸上掠过,心下想着,这个二弟妹,虽不大聪明,心里还是明白的。 做会儿针线,待到了做午饭的时候,陈萱就把这做了一半的针线用包袱皮儿一裹,递给魏金,说,“大姑姐帮我收着,我下午再做。” 魏金以往与陈萱多不对付的人哪,她瞧不起陈萱是乡下来的,特别挑陈萱的不是,还碎嘴,说小话儿,挑事儿,结果,这回硬是一个磕拌都没打,一点儿犹豫都没有,伸手就接了陈萱递给她的包袱,转手放到老太太的箱柜里,带着一种大姑的趾高气昂,抬抬下巴,对陈萱道,“知道啦。” 陈萱低眉顺眼的同李氏做午饭去了,陈二婶简直气个仰倒,认为陈萱为件儿衣裳防着她。 陈家叔婶算计的再好,魏家人也的跟鬼一样,来魏家三天,陈二婶硬是没摸到同陈萱独处的时间。陈萱把大衣做好,同魏银又将衣裳烫括了。陈二婶见魏家连熨烫衣裳的熨斗都是电带气的,更觉魏家家底子厚实,有钱。那在魏家钱的心,越发焦切了。 转眼便是文先生家沙龙的子,陈萱平在家都是穿半旧的衣裳,方便干活。参加沙龙,陈萱一向很郑重,因新做的大衣是西瓜红的鲜颜,里面的旗袍就穿了件梅子青的,换上擦的噌亮的小皮鞋,天儿冷,魏年在外叫的汽车,再有魏银,三人体体面面的出门。魏年魏银体面光鲜,陈二婶不觉如何,魏家在北京城两号买卖,有钱人家,正常。可陈萱也这么锦罗玉衣的,陈二婶眼珠子险烧红了,就差哧哧的冒火星子了。 到了文先生的沙龙,便是另一番的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的景象了。文先生一见陈萱就笑说,“你的事,阿扬揽了过去,我看他做的还成。”说着,给陈萱介绍了容扬,“这是我岳家外侄儿,上次沙龙,阿扬不在,后来听说了魏太太的事,很愿意帮忙。这次的书单,大致是阿扬拟出来的,我不过略做加。” 陈萱一见容扬就想起了第一次来沙龙的时的一面之缘,容扬明致极,透过陈萱的眼神就知道陈萱还记得他,容扬笑,“姑丈,上次我虽不在,不过,九月的沙龙上,我与魏太太就见过了。只是,彼时尚不相识,魏太太,我是容扬,今相识,以后就是朋友了。”容扬伸手与陈萱相握,只是一触即分,礼数周全,温雅君子。之后,又与魏年、魏银相互认识一番。 陈萱先道谢,“为我一点儿小事,麻烦容先生。” “魏太太不必客气,这边坐。”容扬请三人到一畔的长沙发上坐了,令佣人去书房去取拟出的书单,一面问,“几位要茶还是咖啡。” 魏家三人都是咖啡,容扬则是一杯红茶,容扬呷一口茶,出雪白腕间一串木佛珠串儿,容扬略作解释,“回北京后,偶尔听姑丈说了魏太太的事。先自我介绍一下,我是哈佛大学经济系学士学位,后在哥伦比亚大学读的硕士,哲学专业,回国后就没有再读博士了。虽然没有在大学任教,如果魏太太需要一些课程上的帮助,我还是可以的。” 陈萱一听容扬的简历就很赞叹了,继续听容扬介绍,魏银倒是注意到母下蛋陈女士也着肚子过来了,陈萱因太过专注,反是未曾留心。容扬继续说,“魏太太需要的,并不是从现在到博士的书单,您现在最需要的是,是如何靠自学进入大学校门。只要上了大学,你自然而然会明白,研究生、博士生的路要如何走。” 佣人取来一个档案袋,容扬绕开封口的线圈,取出一张雪白的浅纹信纸,上面列出成排书目,容扬递给陈萱,“魏太太请过目。” 陈萱郑重的双手接过,见这些书目都是分门类列出来的,其中国文、英文、法文、德文,另外还有,数学、化学、物理、生物三样,林林总总,上百本书肯定有的。陈萱大致扫过,见许多书目是自初级到高级,可见都是成套、成阶梯的学习,陈萱连忙道谢,“容先生是有大学识的人,我就按容先生给的书单学习。” 容扬眼中闪过一分淡淡笑意,“这些都是基础课程,基本上学通学会,考大学应该问题不大。” 陈萱珍而重之的把书单放回档案袋里,握在手中,容扬问,“魏太太打算从哪里开始学?” 陈萱道,“我现在有学国文和英文,容先生上面列的《史记》,我背下大半了。英文学到了《英文模范读本》的下册,这两样正在学,不如先继续学这两样,待把国文、英文学好,然后再学数学、物理、化学、生物这四样。法文德文我看是有些大学考,有些大学不考,这两样我慢慢学着。” 容扬直接就用英文与陈萱起来,陈萱平里晚上也会时不时的同魏年用英文对话,她学的浅,虽不大练,但一些常用话是会的。容扬一试就知道陈萱是在什么阶段了,而且,陈萱说英文的时候,并不似初学者那般容易胆小,怕出错,不开口,陈萱呱啦呱啦的,倒很说,眼睛也是闪闪亮,竟有些神采飞扬的意思。 容扬道,“待下次沙龙,魏太太过来,我为你再列一张选读的英文书籍的目录,有空可以看看,都是不错的书,对你学习英文有所帮助。” 陈萱连忙应下。 陈女士忽然开口,“不如容先生也给我一份,我也想看一看。” 容扬一笑,“好。” 容扬身上的那种风范,简直令人难以形容。第一次沙龙时匆匆一瞥,陈萱对容扬的印象就是眉目如画、英俊漂亮,如今谈,才知他身上还有一种不同于沙龙上学者文人的雷厉风行,再加上名牌大学毕业的底蕴,让他整个人纵在这名人聚集的沙龙中都夺目到近乎耀眼。当天,陈萱与魏年魏银回到家时,对上二叔二婶那两双是明算计的双眼,心下不由想,现在的报纸上都在说,人跟人是平等的。陈萱想,人人平等的大事她不大懂,可人与人,当真是有极大不同的。 第47章 把事说开 陈萱回家, 先把容先生给她的装着书单的档案袋放屉里锁了起来, 之后, 换了身家常天青的半旧棉旗袍,就去厨下与李氏一道做晚饭了。 陈二婶这一下午也清楚沙龙是个啥玩意儿了,听魏家大姑说是高, 极高端的宴会, 都是大人物一起说话聊天的地方。这样的地方, 没想到陈萱这样的半哑巴都能去, 就陈萱这样儿的,不是陈二婶小瞧她, 她见着生人能说话吗?会际吗?就是穿两身好衣裳,去了也不过是木头! 真是傻子有傻福! 这样的傻东西, 竟有这样的福分! 陈二婶既羡且妒了一个下午, 陈萱回家只是在魏老太太这里个面儿, 就得去做活了, 魏银坐老太太屋里喝水,陈二婶尖着嗓子跟魏银打听沙龙上的事儿, 毕竟魏金只知个大概,魏金也没去过这叫沙龙的地界儿。魏银不理陈二婶这样的人,可陈二婶毕竟是客人,又一直没眼的絮叨个没完,魏银就挑捡着说了, “都是文化界的人, 多是大学里的教授、当下的学者、报纸的主编、作家。” “二姑这样的伶俐人倒罢了, 我们萱儿,自小也没念过书,她就是去了,能跟人家说到一处?”陈二婶恨不能自己代陈萱去。 魏银不愿意听人这样贬低陈萱,放下水杯,俏脸微沉,语气加重,“我二哥过去,当然是要带着二嫂的。现下跟以前不同了,以前女人多是在家里刷锅做饭,现在许多洋派的应酬,人家都是请夫双方的。我二嫂以前在您家是没念过书,如今来我家,已是学了认字,还会洋文,哪里还是以前在您家时的模样呢?您刚来时不也说么,都认不大出来了。要我说,我二嫂正应了那句话,是金子总会发光的。二嫂这样的人,天生心善,厚道,说不定就是陈家大叔大婶在地下保佑着她哪。” 魏银这话,由于内容太多,饶是陈二婶这自认明的,也得多嚼两遍才能明白这话里的内容。 沙龙回来的第二天,陈二婶终于摸到了个与陈萱独处的机会,陈萱坐在西配间儿的炕沿儿上,低头听陈二婶诉了一通的苦。从地里庄稼收成不好,到家里大妹妹在成亲,大弟弟要念书,再到生计如何艰难,家里如何不容易。再说一通这些年养陈萱的各种难处,什么陈萱小时候生病,陈二婶一宿一宿的不睡觉守着她,陈二叔背着她跑出二十里地到县城的药铺子抓药,费的那些心神花的那些个银钱,当真是海了去。这些事,陈二婶自己说着眼泪就了下来,自己把自己动坏了。陈萱硬是没有半点儿觉,她只记得家里大妹妹生病时,陈二婶一宿一宿的不错眼的瞧着,至于二叔跑二十里地去县城药铺子抓药的事,也不是背着她,是背着大弟弟去的。 陈萱并不言语,陈二婶要说,她听着就是了。 陈二婶看她不言不语的哑巴样儿就心里蹿火,伸手推陈萱一把,“萱儿,做人可得讲良心,你虽不是我生的,可你自小就跟着叔婶长大,叔婶家就是你的娘家。这女人哪,还是得指望着娘家的,你说是不是?咱家里可有谁哪,说到底,就是你们姐妹兄弟三个。哎,你如今算是掉进福窝儿里了,你说,你这子好了,是不是该拉帮一下你弟妹们?拉帮一下咱们家?” 陈萱依旧沉默着没说话。 陈二婶急了,“你倒是说句话!”又不是真哑巴,这么死闷着是个什么意思! 陈萱终于开口,她看向陈二婶,说,“我在婆家,一分钱也没有的。二婶也知道,当初您也没给我箱钱。我手里,是没钱的。” 陈二婶心里早开骂了,更嫌陈萱蠢笨,嘴里还得指引她,“你没钱,你嫁魏家,魏家就大爷二爷两房,你现在是二房的少,你说一声,难道魏家人能瞧着你娘家犯难?” 陈萱眼睛一眨,眼睫垂落下去,遮住眼睛里的神,陈萱低低的问陈二婶,“这要怎么开口,现在老太太还时常说当初二十块大洋的聘礼,我就两身衣裳的陪嫁,老太太一说这事儿,就很不高兴的。” “那聘礼是给咱家的,咱家怎么置办,是咱家的事!关他魏家什么事儿!再说,那不是当初家里事情多,又有以前你爹娘看病拖欠下的药钱,这都欠多少年了!先前咱们没钱,魏家正好送了聘来,不得先还钱么?这钱又没用在别处,与用在你身上,还不都是一样的!”陈二婶巴啦巴啦的一通话,彻底堵了陈萱的嘴。 陈萱听了,点头,“哦,既然是这个缘故,等有空我就跟老太太说。老太太还是通情达理的。” “就是这样,咱家也不是白要,是借的,就借五十块大洋,熬过这个年头儿,待年景好了,一准儿还钱。”陈二婶不管陈萱的话是什么意思,她反正先把任务给陈萱铺派下去,还加一句,“叔婶儿可就指望着萱儿你了,以后也享我们萱儿的福。”还怕不保险,问陈萱,“你打算什么时候说?” 陈萱痛快非常,一口应下,“借钱的事,老太太自己做不了主,等晚上太爷回来,我就去说。” 见陈萱终于开了灵窍,陈二婶总算意了,拉着陈萱的手又夸了她一通有福的话。 当然,这是陈二婶不知道陈萱是如何说的。要是知道,她估计能气死。 陈萱吃过晚饭,与李氏在厨下收拾干净,洗过手,没回自己屋,她就去了老太太屋里。陈二叔陈二婶知道今天陈萱要说借钱的事,俩人早早的避回了西配间儿。 李氏找出老太太惯用的牛角梳,要给老太太通头,魏金依旧坐炕头儿上腿上盖着条狗皮褥子手下不停的织羊衫。陈萱进去后,也没有拐弯抹脚,直接说,“我有事想跟老太太、太爷说,大姐、大嫂,你们能回避一下吗?” 魏金顺嘴儿就问,“什么事啊这么要紧?” 陈萱闭口不言,魏金一瞧陈萱那蚌壳样的嘴巴就猜到三分,往炕下去的时候还没好气的说她一句,“你得记着,你现在吃的是谁家的米面。”说完,哼了一声,抄着织了半截儿的羊衫,往隔间儿魏银那屋去了。 李氏把梳子放回妆匣,也回自屋儿了。结果,一出屋儿,却是见魏金正半撅着扒棉门帘儿后头偷听哪。李氏摇摇头,出去了。魏老太太心下也猜度几分,以为陈萱是来借钱,当下脸就不大好,沉了脸问,“什么事?” 魏老太爷待儿媳们一向不错,指指炕沿儿,“坐吧,有事坐下说。” 陈萱坐下,先说了嫁妆的事,陈萱说,“我爹娘去的早,我也不知道我爹娘当初看病拖下多少账,婶子这么说,我就这么信了。” “你信他个攒儿!”魏老太太平地一声怒喝打断了陈萱的话,拍着炕沿儿,直眉立目的说她,“你是不是傻啊,当初你爷爷你爸爸在北京一样是有两号买卖的,后来他们命短,先后去了,病着时是延医问药没少花钱,可后来磕拉磕拉家底子,也置了你们老家百十来亩田地。不然,你们老家的田地哪里来的?那都是你爷爷你爸爸挣下的,傻子!哪里来的拖欠十好几年的药钱!你还真信!” 魏老太爷轻声提醒,“你小声些。” 魏老太太知道陈家人住西配间儿,高声未免不好,可陈萱说这话,也太招人火了,魏老太太放低声音数落起这个二儿媳妇来,“你瞅瞅,当初你大哥大嫂成亲,家里也是二十块大洋的聘钱,你大嫂那陪嫁,金是金,银是银,箱里不进手去的厚实。你看看你,你有啥,就两身儿破土布衣裳。不是我说话难听,就是你没个同胞的兄弟,你家那百十亩地,按理也得有你一半儿。新年代啦,男女平等啦,你不是成天读书看报的,怎么倒不如我这么个老太太进步!” 魏老太太又是咣咣咣的一套话,魏老太爷拿她没法儿,说她,“你倒是消停消停些,听阿萱说。” “她能说啥?我看她这脑袋,早叫人糊傻了!”魏老太太一撇嘴,将手一摆,一回气,说陈萱,“你说吧。” “婶子今天跟我说了一大通的难处,说要我开口借钱,要借五十块大洋。”一见魏老太太要急,陈萱连忙道,“我过来跟太爷老太太说一声,你们千万别借。” 魏老太太刚要开口大骂,结果,硬是给陈萱这峰回路线给噎得“嘎”了一声,一时没醒过闷儿来。魏老太太掏掏耳朵,凑近些问陈萱,“我没听错吧?”这笨人咋突然变聪明了?! 陈萱老老实实的说,“我是知道乡下子的,要是百八十亩地都艰难,别人家就更没活路了。我们老家,不是什么富裕地界儿,可每年,收成也足够吃饭了。自我过来,老太太、太爷待我没的说,阿年哥也待我极好,你们若是心疼我,就一分钱都别借。叔婶养我一场,这些年,从记事起就开始干活,我也算没吃过白饭。老太太说的五十亩地,我也不跟他们要了,就当是这些年的养育之恩。咱家里赚钱不容易,太爷这样的年纪,每天也是风里来雪里去。这过子,听说过救急不救穷,没这样看人家有钱就要人家给钱的理。这回要是给了,以后就没个完了。我过来,就是想跟老太太、太爷说这事儿的。” 待陈萱走后,魏老太太悄悄同老太爷道,“这丫头咋突然就明白了?” 魏老太爷说老,“阿萱什么时候糊涂过?我看,这丫头一直明白,像她爹。” “好人不常命。”因着陈萱不叫家里借钱给陈家夫,魏老太太心里舒坦的很,说起陈萱父母来不一叹,“她爹她娘,当年也是一等一的伶俐人。当初她一来咱家,又笨又傻,如今这总算开了窍,明白过来。哎,也是命苦,要是她爹娘还在,哪里能办出这样的事来?” 魏老太爷道,“明儿拿十块打洋,打发了这老二夫去就是。” “干嘛要拿钱!你没听阿萱说么,一分钱都不借,这要一次给了,明年肯定还得来。” “到底是阿萱的叔婶,别把事做绝。”魏老太爷并不在乎这么十块八块的,尤其,陈萱事事明白,如今小夫也和睦,凡事,睁只眼闭只眼的,也就过了。 “就你发这善心。”魏老太太嘟囔一句,她一向是事事听老头子的,老头子这么说了,魏老太太再不乐意也答应了。 正赶上魏金掀帘子进来,魏金是偷听全场的,回屋继续坐炕沿儿织衫,一面道,“要我说,爹,倒不如把这钱给二弟妹。她家叔婶也是带着半口袋花生过来的,你直接给钱,那夫俩揣回去,谁看得见啊?!叫二弟妹置些东西,到时咱们再给她这叔婶雇辆大车,当当的一大车回去,谁瞅见能说咱家薄了她那叔婶啊。” “阿金这主意好。”魏老太太先支持闺女。 魏老太爷一笑,“成,就这么办吧。” 魏金想着,私下还得给陈萱提个醒儿,别那么实在的真就置十块大洋的东西。就陈家夫这种货,不是魏金说话难听,就是给座金山,一样是包子打狗,有去无回,白瞎了钱! 第48章 阿年哥的主意 陈萱回屋, 也把这事儿跟魏年说了一声。 魏年年轻气盛, 更瞧不起陈家叔婶这样的人, 不过,魏年的看法竟是与魏老太爷一样的, “赶紧给几块钱,打发走了清净。” 陈萱把小炕桌儿擦了擦,给魏年倒了半搪瓷缸热水放下,劝魏年,“就是这次你给两块钱, 可来回车费咱们付,他们过来一趟, 白得两块现大洋不说,这几天好吃好喝,以后更得过来。阿年哥你再忍几天, 我总叫他们空手回去,下回他们也就不来了。” 魏年看她眼睛漆黑如墨, 不同于往间遇事的六神无主、小心翼翼, 这双眼睛里因为带着坚持笃定, 也格外的透出一种不同往昔的神采来。魏年的眼神自陈萱的眉眼,一路逡巡到陈萱不高不矮恰到好处的鼻梁, 以及稍有些大的嘴, 那是一种干净自然的粉红, 衬着陈萱细滑的脸颊, 不知怎地, 就似有一只心猿意马的小手往魏年的心头轻轻一勾,跟着魏年的心神便那样不稳重的摇曳了一下。直待陈萱疑惑的一声,“阿年哥,你捏我脸干嘛?” 魏年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啥时捏人陈萱脸上去了,魏年就想给自己右手一下子,心说,你这也忒不矜持了。不过,魏年到底是魏年,他非但捏了,还两指用力,往上提了一下,正人君子的口吻,“打起点儿神来,看你无打采的。”然后,很自然的松开了陈萱的脸颊。 陈萱摸摸脸,“我哪里就没神了。我神好的很。”不过,她没时间跟魏年计较这个了,陈萱拿钥匙打开屉,拿出书来,“今天耽搁了一会儿,阿年哥赶紧教我吧。” “先别着急学这个,我问你,你到底怎么打算打发了那俩货?”魏年说着,指腹轻轻的捻了捻,似是在回味陈萱脸上的丝滑细腻,嘴里也没忘了这事儿。 陈萱也没瞒着魏年,陈萱说,“老太太说了,家里的地,本就该有我爹娘的一半,我爹娘没了,就该是我的。明儿我就告诉他们,要是再提借钱的事,我就把地要回来。” “思路是对的。不过,他们这趟来是想从你这儿赚一票,你这么空口白牙的要,那俩人能给?”魏年墨裁般的眉一挑,闲闲道,“不是我说话难听,他们但凡要个脸面,今儿就不能过来打这趟丰,当初也不能全都克扣了你的嫁妆。” 这个问题,陈萱也是有所准备的,“我在报纸上看法,现在有那种专门给人打官司的人,叫律师的。我拿律师吓唬他们一吓,就说阿年哥你认得大律师。” “你这是虚张声势,先不说请律师的费用和周期划不划算,就他们,哪里知道律师是什么?你这法子,既不够稳妥,也不够直接,把握在五五开。不如,我给你出个主意。”魏年问,“你们村里有村长吧?”BjzJNF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