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庆分了江舒宁几竹板削成的箭簇,抬手指着一丈外那两位内侍刚刚拉起的靶子,以及那原本五丈外就立着的红心木靶。 “你就看准了这离得近些的靶子,学我的动作,”说到这里安庆略有停顿,站稳了身子,出一支箭簇架在弦上,“看好了,拉弓,贴紧,放弦!” 咻的一声那支箭簇破空而去。 咚! 沉闷的撞击声。 铁制的箭簇入靶之后,那木靶止不住后仰前倒,晃晃好一会儿才稳下来。 正中靶心! 江舒宁瞠目。 安庆已经习以为常,侧头看向江舒宁道:“你也这样,对准那一丈外的靶子,中它!” 江舒宁拒绝的想法只存了一瞬。 她明白,既然入做了安庆公主的伴读,以安庆公主对骑士的喜好程度,那以后这样的事情,必然不在少数,她总不能一次次的推拒,驳了安庆的面子。 思及此,江舒宁下心里的慌,沉心静气,学着安庆的动作,右脚在前稳住肩膀,对准靶心,拉弓,调整。 安庆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,见江舒宁姿势不错,动作有模有样,心里竟生出来点期待来。 摒神凝气,瞬息之间,箭羽噗的一声离弦而去。 安庆双手叉环在腹前,探首张望,视线随着那支箭弓而出。 而那支箭,飞了五尺就落到草地上。 这甚至不是靶。 安庆抖了抖眉,哑然失语,可看江舒宁,眉眼间隐约有些雀跃。 江舒宁原本就没想着一次能中,她不是天赋异于常人的那种,甚至对这方面有些愚笨,能将这箭出去,就已经是意料之外,超乎想象了。 “你怎么这样蠢笨?”安庆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失望,“我时常听人说江侍郎学识渊博有丘壑,怎么你作为他的女儿竟差了这样多,学个箭都学不会?” 江舒宁抱着手上的竹弓,丝毫不在意安庆的言语,她道:“比起父亲我自然是愚笨的,同样比起公主您对这骑之道的领悟,我自叹弗如。” 她边说边走,到了那箭掉下的地方,蹲下捡起。 举起手中的箭,看着在几步之外的安庆,她笑着又道:“但是能将这一支箭的这样远,舒宁已经心意足,多谢公主教诲。” 安庆想骂她不求上进,不思进取,但看着那张笑的比翊坤主殿外盛放的杏花还要灿烂的脸,那些话过渡到嘴边居然哑了声。 嘴翕动,居然发不出声响,这让安庆痛恨懊恼,她何时变得这样畏手畏脚。 心中郁猝,安庆几步走开,抓起放在一旁的箭篓和弓,握着马鞍一个侧翻利落上马,随后接过旁边内侍牵着的僵绳,扔下一句“你自己好好练习,我去另外一边”就策马离开。 看着那身影渐渐远去,江舒宁收回目光。 回头的一瞬,她被几道亮光晃了眼睛,仔细一看竟然是铁质的箭簇。 安庆适才走的匆忙,只带了箭身,忘了带箭簇,这样一来,那几支箭就成了没头的细儿,又要怎么打靶子? 江舒宁将那几只箭簇装进自己的箭篓里,走到那名内侍面前,“方才公主离开的时候,忘记将箭簇带走了,可否劳烦你把这些递给公主呢?” 那名内侍看上去年纪还轻,二十几岁的模样。明明刚才帮江舒宁牵着马匹还十分从容,现在却突然显得局促。 “江小姐公主她” 江舒宁扭头去看旁边的另外一人,那年长些的早早就垂下了头,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。 思量片刻,江舒宁带着东西,小心翼翼的上了自己那匹伊犁马,驱策着马匹去追安庆。 看着江舒宁离开已有数十丈的背影,那年轻些的内侍开口:“师傅您为何不让我与那江小姐说呢,公主子古怪,她” “你可知道因为安庆公主,我们这骑场换了多少当值的内侍?”旁边的人打断了他,“你没看见公主刚才面不快?你可得记着,但凡你是碍着公主的眼了,甭管你做什么,只要是凑到她跟前,那你便是错的。我们好不容易才来这里当差,少有伺候人又比其他地儿轻松不少,你何必赶去公主面前触霉头?” “可那位江小姐?” 那年长些的内侍合上眸子,掸了掸衣袖,“人家什么身份,用得着你这上不了台面的去心?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。” 先前说话的内侍低垂着头,恭恭敬敬的应了声“是”。 第13章 游戏。 和丽,惠风和畅。 皇南薰门内的卫营骑场,几位胡服骑装打扮,气度不凡的男子的聚在一处。虽态度可算得上闲适,但却都注意到了矗立在五十丈外,几乎不可察的箭靶。 平常十几丈内的箭靶,他们自是当仁不让,个个抢先,颇有些一较高下的心思,可这五十丈,就未免离得太远了些。靶子几乎都看不见,要没几分真本事在身上贸然出手,恐会贻笑大方。 此时,身着石青蟒纹劲装的男子笑意倜傥,上前一步,让人取了一把磅数极大的角弓过来。 这把角弓,寻常人单手都难以持握,需得双手捧着。环视了周围一遭,他扬声道:“要中这五十丈外的靶子,普通弓箭肯定是不行,但这把重弓还是有些可能的。” 他这话,引的旁边一个着了玳瑁暗纹窄袖骑服的男子上前。那男子伸手轻抚那把重弓,眉目稍喜,“可是前些子父皇赐给六哥的那把良弓,听母后说,父皇可是曾经用这把弓猎下过一头棕熊的。” 先前那男子点头,“正是这把弓。” 男子话题一转,“弓虽是良弓,但我这箭术却着实有些配不上,举着这把弓,准头道要比寻常弓箭差了不少。” 身着烟如意暗纹窄袖服的平侯世子出声:“元正过谦了,你的骑功夫一向了得,众所周知的事情,不然为何皇上特将这把良弓赐予你呢?” 安国公嫡次子管弗清也随之附和:“子安说的有理。” 究竟是夸赞还是心底的实话,六皇子赵崇信自然是知晓的。 在他们几个兄弟之中,要说骑功夫最了得的,还属他们二哥,也就是当今太子赵崇昱。百步穿杨之说,实非妄言,虽说以彼之长攻己之短,是要不得,可偏偏他这位二哥,处处都长处出他们兄弟一寸,相比之下,也就这箭术自己还勉强能望其项背。 赵崇信自认比不得自己二哥,可这里有一位却能与之一较高下,甚至,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他将视线转向站在一边把玩手中弓箭的武安侯世子陆行谦。 武安侯是世袭的爵位,至今已有两代。 而这爵位,是老武安侯为□□皇帝戎马一生,与□□皇帝一起打下半壁江山,论功封赏才得来的。既是开国元勋,也又有从龙之功,原本论功封赏,怎么说也能是四大国公之一,可当时的武安侯视功名若无物,并不在意这些,多番推辞,才勉强受了爵位。 虽说只封了武安侯,但却在朝中也举足轻重,手握兵权,并不是只有个虚衔的爵位。 既是武将世家,必然有所传承。 如今才年仅十八的陆行谦,已经跟随两广总督参与过大大小小数场剿灭倭寇的海战,战功卓著,一般的勋贵子弟与之差距甚远。不前,因彻底平定两广临海一带有功,随祝总督班师回朝后凭功获封世子,如今任职水师左卫指挥使同知,驻守京师。 实在经历过血腥的人,与他们这几个皇室子弟气质全然不同。明明眉目不加任何迫,但却莫名气质凛冽,偏生他们这几个,还要长这陆行谦几岁。 赵崇信就是想看看,这水师营中,同样有百步穿杨美誉的陆行谦,究竟是否徒有虚名。 赵崇信朗声道:“前几,我听父皇赞誉水师左卫的陆同知,说陆同知在州海战中率领弓箭营的卫士抢夺先机,杀敌无数,今有机会,还想请陆同知赐教一番。” 说着,又让人将弓于陆行谦。这表意实在的明显,无非就是想让他在众人面前一展身手,只不过这究竟是怎样的身手,就未曾可知了。 虽然听闻过陆行谦的名声,但对于他的具体事迹,七皇子赵崇贤却并不知晓细枝末节。他心中想着,这好不容易有机会将人邀请过来,一同练习君子六艺之一,切磋,原本是好的,只是六皇兄这样行事,如果陆世子没有中五十丈外的箭靶,又当如何? 传闻出去,不就成了他们皇室众人欺臣子,为难有功之臣了? 思及此,赵崇贤开口:“这场地陆世子也是头一回来,再说,这五十丈外的箭靶能中的也寥寥无几,不如我们先从十五丈试试?” 总归这十五丈的箭靶,不算他们为难人。 这话一出,与陆行谦好的安国公嫡次子管弗清出来打圆场,“霁明言之有理,慎远你意下如何?” 方才众人,陆行谦虽不时也说几句,但实际,只是游离在众人之外。 他自小在京师出生,但九岁随父亲驻守淮安,四年后方才回了京师,在后来的子,父亲放他在祝总兵面前历练,极少时是待在京师的。也因此,除了安国公嫡次子与他有表亲关系,相对而言还算悉之外,其他人他确实不甚了解。 陆行谦眉目清明,自是察觉方才六皇子话中的意思。思虑片刻后,他稍稍昂首,端察远方极小的箭靶,而后心中有了答案。 陆行谦平和道:“六皇子舍得将这样的好弓拿出来,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。” 玄窄袖衣袍的男子,眉目清扬,言谈间自有意气风发,明明一身不甚瞩目的颜,但清亮灿烂的气质却熠熠生辉。 赵崇信略挑眉,态度赞赏,“陆同知好气魄!” 陆行谦朝六皇子七皇子等人晗首,随后右手接过那内侍捧着的重弓,左手同时从箭篓里出一枚箭簇莹莹发光的箭,目视前方,摒气凝神,箭与弓相贴后,勾弦弓。 那柄众人口中的重弓,被拉出了一个不小的弧度,弓弦绷的极紧,可拉弓的那人却依旧面坦然,略作调整后,陆行谦利落放箭。 嗖的一声,箭羽破空飞驰而过,转瞬钉在靶上。 在众人还在慨之际,五十丈外的内侍打马过来,跌跌撞撞的下马,“回六皇子,那箭正中靶心!” 不仅中,还正中靶心。 饶是见多识广的几人,也难掩面上意外之。 六皇子李崇信率先表态,他眉目赞许,拍手叫好,“陆同知百步穿杨的美誉果然名不虚传,实乃当之无愧的水师楷模。” 李崇贤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,也慨道:“陆世子实在让我们这些人长了见识,厉害厉害!” 陆行谦眉目情绪不显,他道:“六皇子,七皇子过誉了。” 既然见识了陆行谦的厉害,李崇信觉得,那接下来的游戏就玩的有些意思了。 大魏上下骑成风,每年崇仁帝都会带领一帮子皇室成员以及亲信众臣,一同前往五华山围场围猎。虽说每年都有狩和秋猎,但真正喜好骑的人依旧会觉得不够,当不够的时候,也就会想些其他有意思的游戏。 “蒙古进贡了一批角羚,听闻使臣说是专供蒙古贵部练习骑之用,那角羚身姿灵巧,行动捷,寻常几乎无法捕获,我向父王讨了几只过来,豢养在御兽所,现下倒是能派上用场了。” 角羚四肢修长奔跑极为迅速捷,在这横纵数百丈的围猎场,若放出来,几乎轻易捕捉不得。 赵崇信牵了三匹角羚出来,事先命人在这身上画好标记,位置各不相同,他们在场的这几人各自分组打马箭,率先按照标记的位置,猎得数量更多的角羚即为胜者。 这边六皇子说完,刚才离去的内侍复而又牵马归来,清一的山丹马,因力大多用于驮载,相对其他马种而言并不捷,这无异于又增加了猎角羚的难度。 听六皇子说完,管弗清凝眉,“这分组,应当如何?” 他们一行总共才五人,六皇子,七皇子,以及平侯世子,慎远和他自己。慎远箭术超然,可让其他几人两两一组,于慎远而言,未免有失公允。 赵崇信心中早有思量,虽说他箭术比不过这位陆同知,但总不至于骑术也差他一截。水师营的骑术总不至于还能越过他这骑兵营统领亲传弟子去吧? 但还未等赵崇信开口,远处马蹄声过来。 以矅为景,清风徐来,那抹朱红的身姿明媚迤逦。 直至靠近,安庆才勒马,“六皇兄,七皇兄。” 她扫了一眼那位平侯世子陈昂以及安国公嫡次子管弗清,垂眸颔首,就算是招呼过了。 只是还有一人她不悉。bjZjnf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