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原来你也是有心的?” 郦清妍伸出一只手按在他口,“我的心,有一半在你这儿呐。” 栖月浑身一震。 郦清妍受着手下起伏跳动的生命,看着栖月的眼睛,“月的呢,在哪儿?” 梦是光与影的替变换,一切都朦胧不清,却又那么触手可及,同身受。 “上葳蕤而防兮,下泠泠而来风……母后,您的名字,葳蕤二字,是从楚辞中来的么?” “母后的父亲没有小曒这般文采斐然,母后出生时,多宝阁上不知何故掉了一本书下来,父亲去捡,恰好看见这个词,便叫了这个名字。” “哦……”膝上趴着的孩子用声深沉地答了一句,小脸皱起来,“那小曒的名字也是这样起的么?” 绝女子忍不住笑出声,“小曒出生前,已经连着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雨,你一落地,天便放晴了,光照耀,繁盛至极。曒,白放光。孩子,你便是光明……” 光影滑动,小小的团子长大了些,仍旧绕着女人的腿,“母后,哥哥去了何处?” “他去学会如何变得强大,回来就能保护小曒了。” “也能保护母后吗?” “对,也能保护保护母后无伤无痛。” 再一转眼已是俊郎少年,跪在巨大的灵柩前,女人给他端了一杯水来,看他喝下,然后浑身力却神智清醒地仰倒在地上。女人就跪在他身边,紧紧握着他的手,脸泪水。 “是母后无能,斗不过那些容不下女人当权的男人,但小曒不一样,你是正统皇帝,由你继位,再不会有非议。” 少年用力反握女人的手,挤出来的力量却微不可计。他吃力开口,“母后……不要……” “小曒会成为好皇帝,好君主的对不对?会完成母后的遗志,建立一个安乐盛世对不对?小曒这样善良,月儿若不能护好你的善良和小小的永安,母后该怎么办?”柔软的手掌遮住他的眼睛,“母后对不起你们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 温热的血在脸上,涓涓不断,将他整个泡进了一个粘稠浓腥的血潭,一个沉重的身体跌在他怀里,手掌固执地按在他眼睛上。他连她血的伤口在哪里都看不到。 “对不起……不要看,不要很,母后你……” 声音微弱下去,体温微弱下去,眼前只有一片严实的黑暗,没有尽头。 弱小的永安在一旁嚎啕大哭,怀里的人却再无半点反应。二哥在哪里,太医在哪里,随便哪个人都行,快来救一救母后! 别死,求您,不要抛下我们,孩儿求您…… 文德殿里,栖月把圣旨扔到御案上,“你疯了!” “对,我早就疯了,是殷天启带头死的母后,我给他这个死法,难道算不得仁至义尽?他该被千刀万剐!” “灭人九族也算仁至义尽?你心里还有什么算得上残忍!别忘了你不再是孩子,你是帝王,是一国之君,不能容你再这般任!” “什么皇位,什么千秋伟业,都不是我想要的,我只想要母后活着,我只想要母后而已……” 栖月叹着气,坐到哭成一团的少年身边,轻轻拍着他的背,“就算你把所有大臣都杀尽,母后也再回不来的。” “不,我杀他们,是因为他们该死。”少年青涩纯净的脸逐渐变化,暴慢慢爬上眼睑,眸底埋进一片名为杀戮的泥沼,没着他的灵魂。“他们都该死。” 慕容曒睁开眼睛,摸了摸眼角,没有润,原来这种梦做的多了,也是会麻木的,连眼泪都不出来了。 身旁有困倦至极而眠的呼声,沉睡中尤带着微弱泣音。慕容曒侧脸过去看,见庄梦玲缩在大的一角,蜷缩着裹在被子里,脸上还有未干的泪。他坐起来一点,撑着手臂附身看她,被衾之下是未着寸缕的身子,羊脂玉般的肌肤生生为他掐出一层叠一层的痕迹,圆润的肩膀出来,上面有一个深深的齿痕,颜红到似乎在往外淌血。 手指抚上那处痕迹,缓缓滑过锁骨,大掌在她细长的脖颈上连,仿佛是最亲密的恋人之间的抚,然后手掌骤然收拢,带着无法克制的愤怒和滔天的恨意,将那纤细的脖颈掐断才算完。 仇人的女儿也是仇人,都该承受一遍自己经历过的痛苦,都该去死。 庄梦玲顿时醒了,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,狂烈的窒息铺天盖地而来。心脏疯狂地鼓动,血从头冷到脚,身子内里如同进一块冰,为人堵住了出口,外边的暖意进不来,里头的寒冷出不去。扼颈的手一分分收紧,带着明显的杀意,庄梦玲半张了嘴,已经不进气息,一只手无力搭上颈间的手背,眼前泛上朦胧,白光团一片片炸开,眼前所见都成了无法看清的虚幻。 双眼的凝视渐渐涣散,原本润的嘴变成青紫,庄梦玲的身体早已失了反抗的力道,开始不受控制地细细搐,光的肌肤一点点颤抖,无力合上。 搭着的手臂轻轻滑落下去,慕容曒蓦地松开手指,身下的人眼睛紧闭,沉静如同安眠,却没有呼。 宁静的黑暗只持续了须臾,庄梦玲睁开双眼,伏身呛咳起来。咳声在空寂的寝殿显得苍白又绝望,好像要咳出五脏六腑才肯甘心。 “疯子。”庄梦玲蜷缩进角,紧紧抱成一团,被子胡搭在身上,长发蓬,面青白,眼下淤痕浓如墨迹,状如女鬼。 慕容曒倒回柔软的被衾,几乎要陷进去。庄梦玲听他测测地笑着,“朕和你,究竟谁看着更像疯子。” 庄梦玲不去理他,翻身下去捡了散落在地上的衣裳披着,掩住身上几处风光,不甚有力地走到桌边,取了杯子,慢慢了几口冰凉的茶水,喉间火辣的痛消退了些,身子却越发冷了,任殿内终温暖如,依旧暖不了她分毫。 慕容曒翻成脸朝外侧躺的姿势,壮的手臂支着脑袋,默默看了她半晌,突然道,“过来。” 庄梦玲转身漠然地看着他。 “还早,过来陪朕再睡会儿。” 庄梦玲又站了一会儿,慕容曒倒也不生气,耐心等着。庄梦玲却往反方向走开,打开巨大的衣橱,取出一套干净的寝衣,在慕容曒灼灼的目光里面无表情地穿上,用一条缎带将散的发扎起来,这才走回边,就着沿边空出来的那块地方躺下,虽说睡在同一张榻上,却能离多远离多远。被子都在慕容曒身上盖着,她不敢也不会去扯来自己盖,干躺了一会儿,发现这样冷的睡不着,刚要起身去柜橱中拿被子,被慕容曒一把捞进怀中,铺盖兜头罩下,是让人心悸不安的暖意。 头底下枕着那人的胳膊,颈窝边是那人的额头,口着沉重的手臂,那人似乎真的睡着了。庄梦玲木然地看着虚空,心底什么觉都没有。 夜里不敢再睡,怕再次从恐怖的窒息中惊醒,再体验一次濒临死亡的恐惧,庄梦玲睁着眼睛直到慕容曒起身去上朝,才松了一口气,翻身成自己喜的姿势,赖在上睡到上三竿。嫔妃有早上为皇帝更衣梳洗的任务,庄梦玲一次也没做过,慕容曒自有可心人伺候,她才懒得多碰他一下。 如同一条鱼般懒洋洋地在藉一片的大上翻了个身,犹豫现在起还是过会儿再起的当口,女小步跑进来跪在前,“娘娘快起吧,皇后娘娘过来了。” 第102章 傅斯然驾临璧罗的时间比庄梦玲预想的要晚很多, 以郦清妍提供的信息,原本以为在慕容曒在璧罗连宿三夜后就会过来,没想到这人居然多忍了十多天, 倒是低估了她的忍耐能力。 有很多事她不想去做,比如夜夜侍寝,比如教训女, 比如即将到来的后争斗。可是她都做了, 忍着反和恶心,活了下来。 女端着正式装华冠上前为她梳妆, 被她撵了出去, 另一个女拿着药脂给她脖子上药,也被她挡开。和她一起进的浣溪不见了踪影, 估计正在哪个坟岗腐烂, 其他的丫头送不进来,庄梦玲对这些由内务府指来的下人一向没有什么好脸, 曾经一天之内重罚了三个贴身女, 导致现在伺候的人全部战战兢兢,生怕又惹恼了她。 一个慵懒的倾城髻, 斜簪一支由极薄玉石片拼成的牡丹, 耳上垂一对翡翠坠儿, 粉的襦裙将将裹住的脯, 出大片肌肤,褙子要掉不掉地披在肩膀上,踩着软软的步子到正殿来。 前一刻还在缓缓喝茶的傅斯然, 在看到对方一看就是故意出来的身痕迹,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出来。见过招摇宠妃,招摇成她这样的,傅斯然第一次见。 “参见皇后娘娘,娘娘千岁。”庄梦玲跪在正殿中央。 傅斯然看着这个自承宠后一次也没去福宁请安过的新晋令妃,觉得姿也不过如此,不知皇上喜上的哪点。 没有让起身,庄梦玲就跪着。郦清妍告诉她傅斯然喜让人跪着说话,她做了充足准备,膝盖上绑了厚厚一层棉垫,不会直接给跪残了。 “本今过来,也没有旁的事情,里新来了人,直接封了妃位,都大半月过去了,本竟连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。听说令妃夜夜承不息,镇不得空,本想认识位新姐妹,说说体己话,还得亲自过来一趟,福宁离璧罗颇远,倒还真是难走,令妃懒得过去,倒也是有原因在的。” 庄梦玲乖乖地拜倒在地,“妾身子不适,未能请安,望皇后娘娘恕罪。” “里新人老人的不少,恩宠如你或比你更甚的人也不少,自然出现过和你一样无礼的人,不过下场都不怎么好。”摸着她尾指的护甲,自顾自地说,“前车之鉴历历在目,令妃也需懂得雨均沾的道理,这里,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。” 庄梦玲又拜下去,“谢娘娘教诲。” 傅斯然的脸变得不若刚进来的时候好,这个令妃也太过蠢些了,怎么什么都听不懂?难不成皇上的口味又变了,开始喜蠢的了? 没用的就除掉,这是傅斯然一贯的行事风格。 “听说令妃在家时学得一手好茶艺,女泡的不合本口味,你去亲手沏一杯来罢。” “妾遵旨。”说罢一副不胜久跪的模样,摇摇晃晃站起来,一瘸一拐走到偏殿,从袖子里掏出郦清妍给的东西,直接用热水兑了一杯,捧着回来,双手奉到傅斯然面前。 深浸染多年,本身也是个中高手,只闻那个味儿,傅斯然就知道这沏的是什么玩意儿了,端在手里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,最后直接扔在庄梦玲身上,“这么烫的水,你让本如何下口!” 庄梦玲被滚烫的热水泼了一身,单薄的衣裳被水一浸,紧紧贴在身上,衣料下的皮肤出现大片大片的绯红,都是被活活烫的。 庄梦玲如何不知道她的打算,喝了茶水,当场装作腹痛,然后怒摔茶杯说加害她,她的女后期趁在那堆茶杯碎片上洒点东西。嫔妃害皇后,就算没付出行动,也是罪大恶极,当场捉住人赃俱获,够她死一万次。 手段不算高明,却很有效,被这一招害死的宠妃不知有几多,但是真正敢直接端一杯烈堕胎药上来的,估计庄梦玲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,她就不信傅斯然能喝得下去。 不过庄梦玲本意也不在此,她等着傅斯然或者傅斯然的人说出那水有问题。不她所望,傅斯然的大女动了动鼻翼,然后指着庄梦玲骂出来,“大胆!竟敢陷害皇后娘娘,该当何罪!” 庄梦玲被滚水烫得双眼朦胧,歪倒在地,无措地说,“妾从进来就喝的此茶,皇上说这水有养颜功效,能去妾身上的痕迹,妾不知陷害一词,从何说起。” “哦?”傅斯然伏低身子,凤眸微挑,“再端一杯茶来。” 庄梦玲方才兑的东西在壶里还有好些,这会儿已经冷了,当着众人的面,缓缓将一杯凉水灌下去。傅斯然看着她,眉头越锁越紧。那是堕胎药没错,和之前端来那杯一样没错,这人就这么喝了,难道真是皇上授意,想让她此生都怀不上皇嗣? 若果真如此,这人就完全不用忌惮了,皇上如此对她,哪里还有什么真心可言,没有心,玩几天就会腻,到时她的下场和之前的所有宠妃一样,风光不过一两个月,然后被皇帝抛在脑后,枯老在中。 夜夜专宠,让傅斯然害怕的,不过是会怀上孩子罢了。 又跪着送皇后出去,浩浩一群人消失在璧罗门外,庄梦玲慢慢蜷起来,在小腹逐渐加剧的钝痛里,促声笑起来,笑着笑着,出眼泪,声音里却没有哭腔,只是灭顶的凄凉。围着的女没有一个敢上前,偌大的正殿,庄梦玲小小的身子仿佛承受了千均之力,无法直立,也无法站起来。 夜里慕容曒过来,庄梦玲正状如死尸般躺在上,女取来碎冰,包在软布里,一点点敷在她那遍布整个前襟的烫伤上。 皇帝驾到,寝里敷冰块的上药的女立马跪成一片,然后自觉退得干干净净,只留两人四目相对,恩恩或打打杀杀都不干他们的事。 慕容曒大步上前,一把掐上庄梦玲的下巴,几乎是咬牙切齿,“你对自己可真下得了手。” 庄梦玲睁开了无生气的眼睛,横了他一眼,“与你何干?” “当然有关,朕要让你怀上朕的第一个孩子,把庄家捧上天,等到鄞家被你收拾干净了,然后再狠狠毁掉,让他们摔得粉身碎骨,尝尽所有痛苦后,一个个死在朕面前。” “你做梦。” 慕容曒狠狠抓在她手臂的燎泡上,女手中生怕破了留疤的水泡立时被抓破了好几个。疼痛入骨,庄梦玲咬紧牙关倔强又坚韧地看着他,眸中有种坚硬的东西,刺着慕容曒的眼睛,让他想要把这种坚硬折断,碾碎,挫成灰。 不久之后,寝殿外的女听见悉的撞击声,黏腻浑浊,夹着泣不成声的呜咽。女们面惊骇,令妃娘娘都伤成了那个样子,皇上居然还下得了手! 庄梦玲的身子从里疼到外,眼睛上勒了一条白绫,双手束起来捆在头的柱子上,整个人趴伏着,承受慕容曒狂暴到灭绝人的掠夺和伤害。 明明正做着最让人面红耳赤热血沸腾的事,身下的人却一点热度也没有。慕容曒伸手拢起她散在脊背与榻上的发丝,手指触到背部肌肤,皆是冰冷,却浮着一层薄薄的滑的汗,完全是被痛出来的。手指收紧,抓着头发把庄梦玲埋在臂弯里的头拉得扬起来,身体折弯成更深的幅度,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承受不住这般拉扯,纷纷裂开,渗出血珠来。 疼痛剧烈到难以忍受,庄梦玲不自主地收紧身体,连脚趾都蜷起来,挤身体里的异物,想要把它赶出去,没想到那物被这样一绞,变得越发大了。 眼前的身体细滑若凝脂,上面留着无数施暴的痕迹,鲜红的血与雪白的肌肤呈现丽到极致的风景,刺人越发想要摧残的念,加上销魂彻骨的滋味,慕容曒头皮发麻,差点没忍得住。 慕容曒着气凑到庄梦玲耳边,“不得不说,你容貌不及皇后,身子可……比她人得多。” 庄梦玲能觉到的除了痛还是痛,如刀的眼神被白绫遮挡,只听得见啜泣之中含冷冽的反抗,可是连这份反抗都是破碎的。“就算你……呃……把我折磨致死,我,不会……绝不会,唔……如你所愿!” “如朕的什么愿,嗯?”慕容曒促声笑起来,“你存在的意义,本就是用来折磨的。” 庄梦玲不住蜷缩的身子有短暂的凝滞,蓦地挣动起来。慕容曒触不及防,浑身酥麻,扣在对方上的手死死将人钳制,几乎把骨捏碎。 庄梦玲直接痛晕过去。 第二,慕容曒下旨,傅皇后因娇纵擅妒足福宁两个月,福宁众人罚俸一年;另晋令妃为令贵妃,摄六事宜,位同副后。不过因为令贵妃刚为傅皇后毒害,身子尚未恢复,养病期间,后诸事由德妃从旁帮助,这些在两道重磅消息之下,就不那么引人关注了。 消息传到郡主府时,郦清妍正在击场练箭,听完焕逐的话,神思动摇,手指一颤,箭镞越过靶子顶端,扎进场外一棵树的树干里,又偏了。 郡主府里原本没有击场练武场,府中男人增多,又分属不同组织,都是名头响当当的高手,平里难免会手想要切磋一二。张岱是个心思活络又会来事儿的,当即新辟了块地出来,不仅加了练武场,听说即曳要教郦清妍学箭,连夜把练箭的场地也倒腾出来。 即曳倒也没有要把郦清妍教成绝世高手的意思,他只觉得这小姑娘身子委实太差,动不动就头疼脑热多灾多病,在学其他的之前把体格教练好才是要紧。有众多的好师傅教导,就算郦清妍是快朽木,也能被刻出个形状来。果不其然,她已由最初的扔个暗器能在半途落下来,进步到现在的箭十支,命中三四支了。 被衱袶强行捉来同即曳一起监督郦清妍学箭的夬看着她的成绩,掩面而泣不忍直视,他就没见过比少阁主更笨的学生,完全没有半点天分,还不如让他去教朽木。 练了小半个时辰,郦清妍出了一层薄汗,鬓发贴在漉漉的额头上,束了袖口的手去箭篓里取出一支羽箭,搭在弓上再次瞄准。Bjzjnf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