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彰却没有宋佩瑜的好脾气,他将间长刀拔出一截,大呵道,“为何无礼,在太子殿下面前无故喧哗?” 宋佩瑜伸手去拦平彰,“平将军莫急,燕国还没有太子,陈将军没见过太子仪仗,才会如此大惊小怪。” “你可别哄我!”平彰拂开宋佩瑜的手,目光仍旧恶狠狠的放在陈言舟身上,“燕国没有太子,还没有皇帝吗?难道燕皇出门,连个五百人的护卫都没有?” 随着平彰的话,十率骑兵后方突然传来响亮的声音,“燕国又没有赵国富裕,谁知道他们的皇帝有没有我们太子殿下的威风?” 骑在高大骏马上的壮汉们立刻哄堂大笑。 宋佩瑜在诸多嘲笑的声音中,无奈的摇了摇头。 他主动策马靠近已经脸铁青刚的陈言舟,马鼻子呼出的热气直在陈言舟的脸上。 陈言舟的心神已经全部被正对他指指点点的十率骑兵占据。 他甚至觉得,始终都表现的对他很和善的宋佩瑜主动策马靠近,给他带来了安心的觉。 陈言舟非但没计较在脸上的马息,还几不可见的移动脚步,主动离宋佩瑜更近了些。 宋佩瑜假装没发现陈言舟的小动作,伸出手一项又一项的给陈言舟数赵国使臣队伍中的人都有什么作用。 重奕的仪仗队。 专门负责养马架车的就有六十四人,有些人水土不服时,才能随时都有人能够替换。 负责扛旗的有三十二人,两人一组也就是十六组,每组人都身高体重甚至相貌都要相像,只要有一个人不舒服,整组都要重新轮值。 仪仗队中还有专门的号手。 陈言舟目光呆滞的顺着宋佩瑜的示意转头。 十多名骑在高大骏马上的壮汉驭马走出队伍,变戏法似的拿出制式各不相同的号角。 …… 经过宋佩瑜的解释后,赵国使臣队伍,将近六百人中,有五百多都是赵国太子仪仗队中的人。 宋佩瑜稍稍弯,半趴在马背上,低头望着脸越来越难看的陈言舟,缓声道,“才不到六百人,难道还会给洛带来威胁?你……” 余下半句话宋佩瑜没说出口,陈言舟却知道宋佩瑜与刚才那些人一样,也在嘲笑燕国‘小气’。 眼看着赵国使臣队伍的态度十分坚决,陈言舟也不敢再多说。 他垂目将今的羞辱都记在心中。 陈言舟也不是个笨人,从被赵国使臣牵着鼻子走的氛围离后,他马上想明白了导致此时尴尬的源头。 赵国使臣不意,来接赵国太子的人只是个正二品的护国将军,或者说是不意他的轻慢态度。 如果他听闻赵国使臣从漠县出发后,立刻带人出去接,而不是在仟县内等到对方到了仟县城门外,才慢悠悠的出来接,也许结果会有不同。 陈言舟暗自懊恼后悔的同时,也对远在洛的昭和大长公主升起极大的不。 祖母只想着要讨好太后,就主动给他讨这份差事,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他‘不能让姓宋的人好过’,也不必太顾虑赵国太子。 以至于他竟然忘了,赵国太子不仅是出了名的怪脾气,还是一个月内就拿下卫国的猛将。 否则他怎么都不会将这桩差事,办得如此离谱! 陈言舟发现了导致他尴尬境地的源头,却没办法做出补救。 只能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黑,继续嘴世叔,与宋佩瑜套近乎,希望宋佩瑜能帮他劝赵国太子消气,早些与他进城。 等将赵国使臣都入仟县后,他再慢慢想办法让赵国太子息怒。 千万不能继续惹恼赵国太子,万一赵国太子恼怒之下想要直接折返赵国,他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。 宋佩瑜尚且愿意与陈言舟多周旋一会,通过与这位从小养在昭和大长公主膝下的金孙,推测昭和大长公主的格。 除了刻在骨子里的傲慢,陈言舟十分符合这个时代对长子嫡孙的要求。 会因为疏忽和傲慢轻视重奕,也会在发现不对劲后,立刻想尽办法补救。 宋佩瑜能察觉到陈言舟对他若有若无的恶意。 陈言舟能在对他怀揣恶意的情况下,仍旧伏低做小一口一个亲亲热热的‘世叔’唤他,将他当成救命稻草。 可谓是将厚脸皮体现到了极致。 不知道人,说不定还会以为他与陈言舟真的是通家之好。 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,仍旧能分得清轻重缓急,又十分能隐忍。 如果昭和大长公主也是这种格…… 怪不得燕国太后会被耍的团团转,为了别人的儿子,放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,还将别人当成姐妹般亲密。 却不知道,她们是‘姐妹’。 重奕见到陈言舟几乎要贴到宋佩瑜身上后,彻底失去耐心,终于肯主动开口,“燕国无人来,可见是不孤,回了。” 重奕话音刚落,平彰就驭马直勾勾的朝着陈言舟撞了过去。 多亏陈言舟身边的人反应够快,及时拽了他一把,平彰的马也不快,陈言舟才没受伤。 平彰看都没看被拽得衣衫不整,异常狈的陈言舟,径直去队伍最前方,大声招呼骑兵准备原路返回。 陈言舟的脸从恼怒的羞红再到铁青,最后是苍白。 不能让赵国太子就这么离开。 如果赵国太子就这么离开,他的差事就彻底办砸了,就算是祖母和太后,也没法保下他。 陈言舟狠狠的咬着牙,尝到嘴里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后,突然直的跪了下去。 那一刻,他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。 但他知道,他的腿好好的,碎裂的是其他地方。 “臣燕国护国将军陈言舟,恭赵国太子,请太子殿下入城。”陈言舟深深低着头,声音却宽厚响亮且没有半点不甘心。 仿佛他原本就是打算先与宋佩瑜寒暄后,再以这样的大礼重奕进城。 跟在陈言舟身后,大气都不敢出的众人也纷纷跪了下去。 过了几个呼的时间,众人才听见重奕懒洋洋的声音,“起” 宋佩瑜浮于表面的笑意真诚了许多,正想下马亲自扶陈言舟起来,顺便看看陈言舟隐忍到了什么程度,却被平彰抢了先。 平彰像是拎小崽似的将身形单薄的陈言舟拎起来,大着嗓门道,“原来你就是燕国来接殿下的人,你怎么不早说?” 陈言舟本来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的脸,再次变得苍白。 他没早说? 他刚出城见到赵国太子后就。说过要接赵国人入城 刚才也无数次明示暗示宋佩瑜,恳求宋佩瑜帮他说说话,让赵国人快些入城。 这些土匪……陈言舟抬起手捂住心口的位置,出个极为虚弱的笑容,“是我的不是,见到世叔后过于兴奋,竟然忽略太子殿下。” 宋佩瑜没忍住笑出声来,抬起手去摸头上的簪子,借着宽大的袖口遮挡脸上的表情。 他能理解陈言舟这么说的意思。 大概是在发现重奕气不小后,想要以此挑拨他和重奕的关系。 在出使他国的时候,他国官员忽略太子,一心只有太子的随行官员。 除非这位太子心格外大度,否则都会觉得不舒服。 重奕也确实如同陈言舟所期待的那样,发生情绪变化。 他本已经移开的视线再次聚集在陈言舟的脸上,目光从不耐变成冰冷。 宋佩瑜轻咳一声,抬头看向重奕,“天不早了,我们不如快些进城?” 听见宋佩瑜的话,重奕凝结的表情立刻舒缓了许多,眼中也有了笑意,“距离燕皇寿辰还有七十三天,正好可以在燕国游历一段时间,再赶往洛。” 宋佩瑜眼角余光瞥见已经从一只手捂口,变成两只手捂口的陈言舟,眼中细碎的笑意越发明显,却不肯应重奕的话。 除非燕国孝帝突然失心疯,否则他绝对不会允许重奕带着将近六百的骑兵在燕国四处窜。 按照陈言舟原本的计划,赵国太子最多带来二百多人。 他只借用了仟县县令的别院,稍稍装点了下正院,也只让人准备二百五十人的食物。 赵国使臣的人数比陈言舟设想的翻了几乎三倍,仟县县令的别院就不再够用,陈言舟只能再派人去借院子。 平彰听闻陈言舟说要将另外一半的人安排到别处后,立刻摆了摆手,怪气的道,“没想到燕国竟然连住的地方都腾不出来,可见是人丁越来越兴旺。” 陈言舟完全不想与平彰多说半个字,无论平彰如何讽刺他,他都面带笑容的照单全收,脾气好到让平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。 宋佩瑜看够了热闹,伸手拍了拍平彰的肩膀,语含责怪的道,“殿下英明,早就做全了准备,你何苦再为难陈将军?” 平彰不服气的哼了一声,故意从陈言舟身侧经过,将陈言舟撞了个踉跄后,大声让骑兵们将马车中的帐篷拿出来。 宋佩瑜脚步微动,没让陈言舟撞到他。 等陈言舟伸着被擦破皮的手扶着墙站稳后,宋佩瑜才弯下去看陈言舟的脸,“陈将军,没事吧?” 陈言舟勉强勾了下嘴角,出的微笑极为扭曲却不自知,“没事,是我疏忽了,还请贵客不要见怪。” “你放心,殿下早就预料到出门在外,没有家中那般方便,我们从咸出发的时候,带了大量金银。如果燕国无暇照顾,我们可以自己负担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。”宋佩瑜将双手叠在一起,看起来很为提前做出的准备能派上用场而开心。 陈言舟却觉得宋佩瑜绵里藏针的话,远比平彰直来直去的羞辱挑衅更让他窒息。 赵国使臣一路上自己解决衣食住行? 这不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能! 自从出城接赵国使臣后,各种落差、猝不及防、焦急、担心、气闷……辱等情绪,彻底爆发出来,不停心头翻涌。 陈言舟忽然觉得眼前阵阵发黑,彻底失去意识之前,看到的是宋佩瑜充关切的脸。 “嗯?” 发现身前的人毫无预兆的瘫软下去,宋佩瑜下意识的伸出手。 直到陈言舟的重量上来,宋佩瑜才想起来他扶着的人是谁,手上顿时没了力气。 陈言舟倒在地上,脑袋狠狠的砸在凉亭边作为装饰的石头上。 宋佩瑜听到这声闷响都觉得脑袋隐隐发痛,终究还是蹲下去,稍微查看了下陈言舟的情况。 这个时代能读书的人,多少都通些岐黄之术,宋佩瑜也不例外。BjZjNF.COM |